她脚下像粘了胶水,半天没有挪动的打算,傅司晏眯起狭长深邃的眼,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这里不让停车。”
盛殊这下意识到他真的没在开玩笑,连连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路标,“不麻烦你了,我坐地铁回去就好,”
她内心是抗拒和他单独相处的,唯一的想法就是溜之大吉。
傅司晏仿佛早料到她会是这般说辞,低头看了眼腕表,一副听了笑话的样子,“你现在过去的确赶得上末班车,但要回南城区中途还需换乘,你确定能赶上下一班?”
他分析得不无道理,此时坐地铁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盛殊其实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鼓捣导航时也很犹豫。
正僵持着,后方来了车辆。车主等烦了,摇下车窗狂按喇叭,“喂!走还是不走?别拦路!”
餐厅有客人散场,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傅司晏回头看了一眼,直接侧身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口吻不容拒绝:“上车。”
再耗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盛殊期期艾艾地站了会儿,两眼一闭,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嗯。”
盛殊扣上安全带,声音低若蚊蝇。
傅司晏撇了她一眼,发动车子,道路终于得以通畅。
节假日的夜晚,老城区热闹如初,交警在关键路口设卡查酒驾,车流密集到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傅司晏始终专心开车,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甚至没想过放些音乐调节气氛,仍由沉默蔓延,仿佛送她回家是他唯一的目的——
虽然盛殊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大发善心。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可聊的,也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斑斓的霓虹远去,车子七拐八绕,开到了南区的大学城。
江大北路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梧桐茂密,枝叶遮天,到了秋季树叶变成金黄,萧瑟与诗意并存。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下来,盛殊按下半扇车窗,斑驳光影在她瓷白的脸颊静静流转,秋夜的风像一颗清凉的薄荷糖熨帖人心。
就在她以为傅司晏会这将死一般的沉默进行到底的时候,傅司晏余光扫过她,毫无预兆地开口:“你很缺男人?”
“啊?”盛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眼茫然。
傅司晏目视前方,一手轻扶方向盘,一手屈着搭在全开的车窗,继续挖苦,“所以不管什么货色都照单全收?”
好吧,他说的是今天下午的相亲。
盛殊从困惑中恢复过来,垂眸缄默,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拨弄指甲。
她不回答,越是这么平静,傅司晏就越是急火攻心,说出来的话更加恶毒,“你当年做的那么绝,连我都要推开,我还以为你眼光有多高,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那男人得有四十了吧?啤酒肚比孕妇都大。”
哪有,人家才三十而已,盛殊腹诽。木然看着车外的夜景,呼吸变深,依然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傅司晏抽空瞄了她一眼,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刻薄,语气放缓了一些,“那个人不适合你。”
盛殊说:“哦。”
“他右手有数块淤青,小臂还有一条长约七厘米的伤疤,看形状像是刀疤。那个位置的伤一般是在刀刃迎面砍过来时抬臂遮挡所产生的,加上他说话语气狂妄自大,极容易和他人发生争执,所以我猜测他曾与人打架斗殴,且不止一次。”
盛殊眼里有了波澜,“你这是……职业习惯?”
“还有!”傅司晏不满她的打断,转了个弯继续说:“你中途离开时,他和朋友打了一通电话,问对方借了一笔钱和酒店的会员。一把年纪还要靠借钱约会,这种人本来就不靠谱,更别说他初次见面就想带你去酒店,这里面的动机你想过没有?盛殊,几年不见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盛殊被他吼得肩膀一抖,死死咬着唇,瞪他,不出声。
气氛僵持,两人都是犟骨头,谁也不让谁。但她很快败下阵来,迫于他天然的职业威压,供出实情。
“我没打算接受他,也不是缺男人,是我家方老师擅自做主把我骗到那里,我能有什么办法?”
傅司晏深深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不像是在说谎,面色稍松,“算了,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出于好心,善意地提醒你一下。”
盛殊倔强迎上他的目光,很真诚地点头,“好的,谢谢警察叔叔。”
“……”傅司晏脖子青筋暴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约莫是被她给气着了,傅司晏后续开车明显浮躁,前车稍微起步晚了他就猛按喇叭,方向盘打得也急,盛殊抓紧安全带,跟随车子左摆右晃,愣是咬着唇一声不吭。
她不禁怀疑送她回家只是说辞,在路上把她吓死,才是他这一趟的真实目的。
好在一段路之后,悦耳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傅司晏有电话进来。
手机连接车载显示器,盛殊瞥见来电提醒上的名字:李乐意。
傅司晏用蓝牙耳机接听,声音低沉,只说很快回去,然后嗯了几声就挂断电话。
还在热恋期吗,一刻也分不开。
盛殊撇过头去,窗外是纷飞的枯叶,秋风乍起,薄荷糖的甜味褪去,吹在身上只剩下凉。
“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车上等我。”到了江大后门的美食街,傅司晏靠边停了车,解安全带,开门摔门,一气呵成。
车子被他震得晃了晃,盛殊看着他穿过马路,又绕过热闹的小吃摊,进了一家蛋糕店。
男人身高腿长,宽肩细腰,比例优越,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混在一群年轻的大学生中尤为扎眼。
她远远望着,忽然就想到了高三那年,她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是周末,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生病了,方老师和继父送她去医院,一整天没有回来。
盛殊一个人复习功课到深夜,紧闭的窗户忽然传来异物敲击的声音,接二连三,锲而不舍。
她推开窗,傅司晏站在院外一见她出现就笑了,丢掉手里的梧桐果说:“下来!”
他太大胆了,盛殊怕惊动邻居或是被晚归的方老师撞见,鞋子也没换就飞奔下楼。
“你怎么来了?”她打开院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
傅司晏笑而不语,从身后变出一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