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衣上的无声证词墙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03:17。
市局物证鉴定中心的实验室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极低嗡鸣。
冷白色的光线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照在操作台上那件折叠整齐的深蓝色男士衬衫上。
领口、前襟,尤其是左***位,浸染着***已经变为暗褐色的血迹,像一幅不祥的地图,
凝固着生命的终结。法医助理秦玲用力眨了眨干涩发红的眼睛,
将最后一点速溶咖啡灌入口中,苦涩的液体勉强提振着她濒临耗尽的精力。
她已经在这件血衣前连续工作了近八个小时。
这是“恒通资本”老总赵宏伟被杀案的核心证物之一。那个在自家奢华书房里被发现,
后脑遭受青铜镇纸重击,私人保险柜被洗劫一空的金融大鳄。
现场勘查初步结论倾向于入室抢劫杀人,
但过于利落的手法和平静的氛围总让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觉得哪里不对劲。秦玲的任务,
就是从这件浸满死者鲜血的衣服上,捕捉到凶手留下的、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取从血衣表面提取下来的微量物证,
分别放入不同的样本盒:几根不同颜色的纤维,
可能来自地毯或衣物;一点成分复杂的灰尘;还有最后那几粒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碎屑,
在灯光下几乎隐形。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几粒透明碎屑上。它们太不起眼了,
像是无意间沾染的尘埃。她熟练地操作着扫描电子显微镜,进行能谱分析。电脑屏幕上,
数据流快速滚动,元素构成图谱逐渐清晰。数据库自动比对跳出的结果,
让秦玲因疲惫而有些混沌的大脑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高纯度甲基**。
俗称——**。她的心脏骤然收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赵宏伟的详细尸检报告她看过,
血液、胃内容物检测都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史。社交圈调查也反馈,
此人生活自律近乎苛刻,极少涉足混乱场所。这些微量***残留,几乎不可能是他自己的。
极大的可能,它们来自凶手。是在搏斗中,或者仅仅是靠近时,
从凶手身上无意间脱落、沾附到血衣上的。“入室抢劫…***的劫匪?”秦玲喃喃自语,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否定。赵家别墅安保严密,现场几乎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
一个急需毒资的瘾君子,很难有这种技术和冷静突破安保。难道是…栽赃?
故意留下线索扰乱视线?可这剂量也太微少了,更像是无意识的沾染,而非刻意布置。
她立刻抓起内部电话,拨通了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长陈**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嘈杂,显然老陈也还在熬夜奋战。“老陈,是我,秦玲。
血衣的微量物证分析有发现…上面有******残留,纯度非常高。”电话那头瞬间沉默,
连背景噪音都似乎变小了。几秒后,老陈凝重的声音传来:“**?你确定?
赵宏伟可不碰这个。是凶手的?”“极大概率是。量很少,像是无意沾上的。这种纯度,
市面上很少流通。”秦玲补充道,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妈的…这下复杂了。
”老陈啐了一口,“圈子里的烂事?还是哪个溜冰溜傻了的亡命徒被雇用了?行,我知道了,
这是个重要方向,我会让人往这条线上摸。”老陈顿了顿,
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无奈:“对了,小秦,还有个事…赵宏伟的老婆,苏曼,
又打电话到局里,哭得不行,要求再见一下她丈夫的遗物,特别是这件血衣,
说是…留个念想,不然活不下去了。上头考虑到家属情绪…你辛苦一下,让她在接待室看看,
安抚几句,但东西绝对不能离库,规矩你懂。”秦玲皱了皱眉。按规定,关键证物,
尤其是可能蕴含未发现线索的证物,绝不能在结案前让无关人员接触,哪怕是家属。
但考虑到死者妻子的悲痛,以及可能来自上级的压力…“我明白,让她在接待室看吧,
只能隔着证物袋。”十分钟后,物证中心一楼的接待室。秦玲戴着白手套,
小心地将封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血衣放在桌面上。门被推开,值班警员陪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苏曼。她穿着一身昂贵的黑色羊绒连衣裙,衬得脸色愈发惨白,眼眶红肿,
泪水似乎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悲伤和摇摇欲坠的脆弱。
她几乎是被身边的一个男人半搀扶着进来的。那男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高大挺拔,
穿着一件质感极佳的驼色长款风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无框眼镜,面容儒雅,
气质沉稳温和。“秦法医,这位是李哲明医生,苏女士的心理医生。”警员介绍道,
“苏女士情绪非常不稳定,李医生不放心,坚持陪同过来。”秦玲点了点头,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李哲明。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曼的胳膊,动作专业而自然,
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同情。“苏女士,请节哀。衣服在这里,
您只能隔着袋子看看。”秦玲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苏曼的视线一接触到证物袋里那***刺目的暗褐色,身体立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眼泪瞬间再次涌出,
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曼曼!别看了,我们不听他们的了,我们回去!
”李哲明立刻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身体支撑住她,低声在她耳边安抚,声音温柔而有磁性,
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你需要的是休息和专业的干预,
而不是反复面对这些创伤性**!听话,我们走。”他的手掌轻柔却坚定地拍着苏曼的后背,
姿态亲密而充满保护欲。秦玲的目光却猛地定格在李哲明那件驼色风衣的袖口处!
就在他抬手扶住苏曼的瞬间,风衣优质的呢料上,
沾着几点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碎屑”。那形态、那质感…在实验室冷光灯下,
与她刚刚在显微镜下观察了半天的“**碎屑”,惊人地相似!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是视觉误差?
是过度疲劳导致的错觉?还是…李哲明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目光凝固,抬起头,
隔着一尘不染的镜片对上她的视线。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
只有对患者深切的担忧和一丝因被打扰而产生的、极其轻微的无奈。“抱歉,警官,
您也看到了,她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我必须立刻带她回去进行情绪稳定处理。
”他的语气诚恳而坚决,带着专业人士不容置疑的权威,“申请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秦玲喉咙发干,勉强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李哲明半扶半抱着几乎虚脱的苏曼,迅速离开了接待室。门轻轻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秦玲却僵在原地,后背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
实验室的冷气仿佛直接吹进了她的骨头缝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心理医生袖口上,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2无懈可击的轨迹回到实验室,秦玲的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话。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巧合。一定是巧合。那种高纯度**虽然少见,
但也并非绝无仅有。李哲明是心理医生,接触的群体复杂,
也许是在某个病人那里无意间沾上的?
或者是某种看起来相似的盐粒、糖粒、细微的织物纤维?她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
但内心深处那根名为怀疑的刺,却越扎越深,带来隐隐的不安。
一个细节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李哲明扶住苏曼时,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感,
超越了普通的医患关系。还有他出现的时间点,太过“恰到好处”。她立刻坐到电脑前,
登录内部系统,申请调取案发时间段前后,
赵家别墅周边所有路口、以及李哲明心理诊所所在区域的监控录像。
她的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急切而微微颤抖。权限很快获得。
海量的监控画面像流水一样在屏幕上闪过。秦玲瞪大眼睛,一帧一帧地仔细排查。找到了!
案发当晚,八点四十分左右。距离赵家别墅区最后一个路口的高清摄像头,
清晰地捕捉到了一辆黑色奔驰S500的车牌。车牌登记的车主正是——李哲明。时间点,
与法医根据尸体温度和尸僵初步推断的赵宏伟晚上八点半至九点之间的死亡时间高度吻合!
秦玲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嫌疑感扑面而来!然而,接下来的画面,
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辆黑色奔驰并没有驶入通往赵家别墅的小路,
而是在路口径直左转,驶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下一个路口的监控显示,车辆沿着主路行驶,
最终在八点五十五分,驶入了位于市中心另一端的“康宁心理诊所”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之后,直到晚上九点五十分,监控才再次拍到李哲明的车驶离停车场,
返回他自己的公寓方向。他根本没有进入赵家所在区域!秦玲不死心,立刻联系了队长老陈。
“李哲明?他的车?”老陈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哦,他的行踪我们已经初步核实过了。
案发当晚,他确实在诊所。值班护士和最后一位病人的预约记录都证实了,他当晚有病人,
从七点到九点半。护士亲眼看着他送走病人,然后回了自己办公室。
九点五十左右才锁门离开,时间上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老陈顿了顿,
补充道:“我们也对他做了初步外围调查。李哲明,美籍华人,毕业于常春藤名校,
心理学博士,回国开了这家高端私立诊所,专攻创伤疗愈和焦虑障碍,在业内口碑很好,
收费极高。客户非富即贵,没任何不良记录,更别提***了。
他和苏曼的医患关系持续一年多了,
主要是帮助苏曼缓解因丈夫长期冷落、缺乏安全感导致的严重焦虑和失眠。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老陈,我在他风衣袖口上…”秦玲急切地想说出自己的发现。
“袖口?沾了什么?”老陈问。秦玲噎住了。她怎么说?说看到几点像***的碎屑?
没有任何实证,仅凭一眼的怀疑,在对方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和专业光环的情况下,
显得多么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没…没什么,可能就是一点灰尘。”她临时改口,
声音有些发虚,“我只是觉得…他出现的时机,还有和苏曼的关系,有点…太紧密了。
”“家属悲痛,心理医生贴身陪同,也算正常。特别是苏曼那种依赖型人格。
”老陈的语气带着安抚,“小秦,我知道你责任心强,但查案要讲证据。**那条线,
我会盯着。李哲明这边…暂时看不出问题,别钻牛角尖。”电话挂断了。秦玲握着听筒,
听着里面的忙音,感到一阵无力的挫败感。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无可指摘的社会身份和专业背景。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难道真的是自己神经过敏,
因为连续加班产生了幻觉和妄想?那几点碎屑,或许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瘫坐在椅子上,***发痛的太阳穴。实验室的冷光让她感到一丝寒意。
3凝胶中的密码挫败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秦玲骨子里有种近乎偏执的严谨,
尤其是在对待物证上。老陈的话虽然有理,但无法打消她内心深处那顽固的疑虑。
那双镜片后平静无波的眼睛,袖口上那转瞬即逝的闪光,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操作台上那件孤零零的血衣。一定还有什么被遗漏了。一定还有。
她再次戴上手套,拿起高倍放大镜,像考古学家审视千年化石一样,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
一寸一寸地重新检视这件染血的衬衫。
处褶皱、每一处血迹的边缘…目光扫过左肩部位一个不起眼的、被大量血迹半掩盖的褶皱时,
她的动作停住了。那个地方的布料,看起来比周围略微发硬,颜色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异,
不是血渍干燥后的硬化,而是…另一种东西浸润后又凝固的感觉。她用最精细的显微镊子,
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血痂纤维。底下,
露出一小片极细微的、透明中带着一丝乳白的黏腻物质。不是血。不是布料本身。
那是一种…外来的附着物。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取出样本,
送往进行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分析(FTIR)和气相色谱-质谱联用分析(GC-MS)。
这种复杂的成分分析需要时间。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她坐立难安,
再次调出赵宏伟书房现场的详细证物清单和高清照片,在电脑屏幕上放大仔细查看。
清单罗列了所有物品:电脑、文件、装饰品、书籍、艺术品…没有一样东西,
需要用到或者会产生那种特殊的凝胶状物质。她的目光落在现场照片里,
书桌上那个沉重的青铜犀牛镇纸上——法医报告里认定的夺命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