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岚手紧攥成拳,最后无力的松开。
母亲临死前的话语一遍一遍萦绕在耳,她不得不承认,江晚玉说的是对的。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对她的宠溺,几乎到了极致!
“你出去吧。”傅云岚不想再看到她。
江晚玉也不想多留,只是在临走前,将带来的粥放在傅云岚面前:“这粥里放了断肠草,姐姐吃下不过半刻钟,便会毒发,却不受苦痛。”
“时昭哥哥说了,只有如此才能护住我。姐姐,若父母知道这个法子,也会同意吧?”
听到这些话,傅云岚心里一片寂然。
这就是她母亲临死还不忘嘱咐自己护着的妹妹。若母亲泉下有知,会是何反应?
傅云岚垂眸,最终再没说一句。
从父母,小六死在面前的那刻,这个世间就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姐姐明白就好,用过粥,若是无趣,姐姐可出去走走。”
扔下这话,江晚玉满意离去。
而傅云岚看着桌子的粥,许久没动。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张霖尘的脸上。
她有太多话想说,可他未必想听。
最后,傅云岚寻来张纸,提腕落笔,说出了这些年没说出口的话。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江晚玉下辈子平安,她也同意了,算是听闻张霖尘好生安葬江家和小六的感谢。
写到这儿她手一顿,忆起了七年前那场初见。
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张霖尘年少惊鸿,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
她与家人游玩经过,顺手搭救一见倾心,之后京城重遇,知晓他便是张霖尘时,欢喜待嫁……
傅云岚垂眸遮掩起那些情愫,从随身荷包里拿出那枚妥帖保存的箭头,摩挲了很久,再次落笔:“过往种种皆流水,不后悔曾救过指挥使,只是如今我把这个还给你……两清了。”
一纸诀别。
写完后,她将信折好,连着箭头一起压在了枕下。
若有缘,应会看见的吧。若无缘,也罢了。
屋外,是一片艳阳天。
喝完粥的傅云岚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来到了父母安葬之处。
看着眼前林立的三座坟茔,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剩肺腑间蔓延上来的疼痛,和着血腥一起,几乎将傅云岚淹没。
张霖尘又骗她,明明就……很疼!
傅云岚疼到连跪着都没力气,最后蜷缩成一团倒在父母和小六的坟间。
晕眩的视线里,除了黄土,就只剩蓝白的天。
渐渐的,她感觉不到痛,也什么都看不见……
彼时,指挥使府。
张霖尘从外归来,本想回书房,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傅云岚的房里。
却在看到屋内人时一愣:“晚玉,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顾了眼再无别人的房间,眉心紧皱:“傅云岚呢?”
闻言,江晚玉眼底闪过抹慌张:“姐姐不想待在府里,说要出去走走。”
张霖尘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没多想。
转身要走时,视线略过床榻,便瞧见枕下露出的一抹白。
他疑惑上前抽出——
“当啷!”箭头掉落在地。
张霖尘捡起,眼神一凝,这不是当初伏击他的奸人专制的箭矢吗?怎么会在这儿?
思虑间,他打开手中信,没瞧见江晚玉一下子紧绷的神情。
她绞紧了手中丝帕,没想到傅云岚竟然还留了信!
慌张间,江晚玉只听张霖尘冷凝的质问:“江晚玉,我什么时候说过用她的命换你的?还有当初救我之人不是你吗?!这支箭为何会在傅云岚手里?!”
江晚玉浑身一颤:“时昭哥哥,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
见状,张霖尘还有什么不明白。
想着傅云岚信里说的那些话,以及最后的‘两清’,他心中骇然。
张霖尘立即唤来下人:“搜!务必找到傅云岚!”
一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找到江小姐了!”
张霖尘连忙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傅云岚那抹熟悉的身影躺在坟前,一动不动。
不安却越来越深,张霖尘大步走上前,他听不见自己声音里的恐慌:“傅云岚?”
无人回应。
张霖尘瞳孔一震,抬起微颤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一片静默。
直至一旁侍从走上来:“大人,江小姐已经去了。”
“闭嘴!”
张霖尘眼神冷厉,随即俯身收紧双臂,将人死死搂到怀里,轻唤道:“语彤,别睡,我带你去太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傅云岚紧闭双目,没有一丝反应。
张霖尘一身肃杀冲入太医院,所过之处皆是惊恐之色。
他散发着阴森的戾气,命令道:“救人!”
太医们纷纷上前,查看了片刻,最终都垂手而立。
“如何?”张霖尘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
其中一个老太医走了出来,拱手道:“指挥使大人,此乃中毒之像,已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药石难医。”
轰——
晴天霹雳落在了张霖尘的脑袋上,他目光倏然通红一片,如同地狱恶鬼!
“滚——!”他推开太医,扑到傅云岚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傅云岚!你别忘了江晚玉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死,我就立刻杀了她!”
张霖尘喘着粗气,发出受伤猛兽般的怒吼声。
太医院内人人噤声。
这时,长公主拖着长长的裙尾走了进来,她挥了挥手散退了众人。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一具尸体无能狂吼,不禁心里发笑。
“你的计划失败了,她死了。”2
张霖尘不甘心地攒紧拳头:“是我的失误。”
长公主冷笑:“一个女人而已,你便这么失态。就算她没死,迟早也会被皇帝的人干掉。”
“你看,你就宠爱了江晚玉几个月,一个江家就没了,下一个估计就是她了。早点脱手吧,江晚玉只是一个没用的棋子。”
张霖尘红着眼眶看着傅云岚说:“江晚玉是语彤的妹妹……”
“所以你还要护着她?”长公主蹙起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我准许你喜欢这个女人就够了,她现在死了,你要是再胡闹,别怪本宫无情!”
长公主说完便转身离去,她步伐稳重,三十好几的岁数依旧风华绝代。
太医院瞬间空无一人。
张霖尘垂头看着傅云岚的面容,心好似被人掏空。
他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忽然回想起某次重伤之时,傅云岚的悉心照顾。
她的双手如同软玉轻抚在他的肌肤上。
张霖尘记得那时自己差点没有把持住,想要伸手搂住她。
可一想到悬在空中的皇权剑,惊得他迅速收回手。
他害怕,那个龙椅上的男人会把傅云岚当成筹码。
“我以为你呆在那里就安全了,可没想到是我错了……”张霖尘佝偻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吻一口。
我终于能触碰你了,但你却永远离我而去。
张霖尘带着傅云岚回了顾府。
棺木立在他的院中,他将自己唯一的夫人慎重放入其中,不舍得理了理她的衣襟。
“这个院子,你只在新婚之夜来过,没想到第二次居然是……”张霖尘的声音猛地一噎,再也说出任何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