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大柱从食堂打回来一大盆白粥,这回连咸鸭蛋都没给白梦母子买。
看着寡淡的白粥,金贵直接往地上一躺,哇哇大哭。
“我不吃白粥,我要吃饺子。”昨晚上就没吃上饺子呢。
金贵最近总喜欢哭,闹腾的厉害,哇哇叫得人耳膜都在疼。
白梦皱了皱眉,她自称中午是吃白粥的,其实以前早上王大柱会打回来些包子,她和金贵吃肉包,王大柱自己只吃菜的,每天早上她都留一个,中午就着白粥吃。
可现在,白粥配咸菜,也是职工们的标配了。
白粥按勺卖,一勺白粥才两分钱,这一大盆白粥才一毛,咸菜也是两分钱一勺,王大柱用饭盒装了些回来,是凉拌萝卜干,用红油拌的,食堂的厨子手艺好,这种萝卜干很受欢迎,早上去晚了都打不到呢,还有一份榨菜。
一般职工家庭,也就这样M.L.Z.L.吃。
以前早上要买五个肉包子,三个菜包子,肉包子一毛一个,菜包子七分,一个早餐都要吃快一块钱,再加上晚上金贵必要一个肉菜,吃鱼吃虾也要一到两块,这样一来家里光吃饭一天都要两三块打底,什么家庭才能这样吃啊,王大柱想了一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厂长家里都不这样吃饭,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早上就喝粥,晚上去食堂打大锅饭,一天一块钱就能搞定三餐,还不用费劲找煤球。
可金贵是个啥,从小就被惯坏了,是很会闹腾的,动不动就满地打滚,要是以前王大柱肯定哄,可今天他看着这孩子就觉得烦,又看见白梦纵容一般对待这孩子,就更烦了。
想起宝妞那个样子,在农村的时候连这样的粥都喝不上。
“不喝,不喝就背上书包,我吃完要出门了。”
“呜呜呜......”金贵哭到一半,居然没有听到王叔哄他,那双咪咪小眼偷偷瞟向白梦,白梦冷哼一声,自然是不会约束儿子的,就想让他闹,她也不想喝白粥吃咸菜呢。
王大柱烦得要死。
忍忍不行吗,谁家把所有的钱都花光光,这日子要怎么过?
“白梦。”王大柱调整了一下思绪:“咱们以后不能这样过日子,我看了别人家也是这样吃,咱家以后也就比照着别人家的标准来,也不是要你吃多大的苦,我吃差点你们吃好点行吗?”
白梦摸着肚子,脸色煞白煞白的,今天她不跟王大柱吵,采取怀柔战略。
“我是没关系,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一顿不吃好的就饿得慌,吃大锅饭她还不如再去找个男人。
“梦,你相信我,她讲的也有道理,毕竟她伺候了我爹娘,之前我寄回去的钱她是一分钱都没自己用,还要挣工分养我父母,我父母也不容易,一辈子辛辛苦苦总得了善终,咱们就多花点钱,让她别闹腾了,等事情平息了我会对你好的,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
白梦抽回了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给那个女人钱她是哪里来的钱去吃国营食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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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王大柱把不肯吃饭的金贵带走。
一路上,金贵都撅着嘴巴不搭理王大柱,这孩子是你给他钱他就跟你亲,不给钱他看你跟仇人一样。
今天王大柱请了半天假,到了跟宁笙约好的地方。
还是昨天那家小面馆。
宾馆的床还是很好睡的,宁笙跟宝妞醒来的时候都快九点钟了。
母女两个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顺道把昨天清理出来不要的布头丢了出去,便开始往昨天饭馆的方向走。
这个点,外头的人都吃过早饭了。
面馆的老板见到宁笙母女两个特别热情,给两人的碗里头多加了些海鲜,宝妞喜欢吃虾,今天的虾比较多,宁笙就从她碗里挑出来了一些面,于是宝妞的碗里大部分都是海鲜了。
从内陆山区过来的宝妞,对海鲜的适应能力良好,可喜欢吃大虾呢。
宁笙想到这会儿的盐都还没加碘,小孩子吃点海鲜蛮好的,海鲜里面有优质的蛋白质,对于平常吃不起肉的人来说,能补充充足的蛋白质。
摸摸宝妞的小脑袋:“喜欢吃虾?”
宝妞点点头,夹着一颗虾就往妈妈嘴里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好吃好吃,妈妈也吃。”
宁笙:“宝妞吃好,妈妈的碗里都够了,你吃好了才能长个子。”
宝妞叹了口气,出来以后日子都过得很好了,也不知道回去了还能吃到鱼鱼不?
宁笙还不懂闺女的心思,她也在吃面呢,新鲜海鲜脆甜脆甜的。
能吃的惯海鲜就好,住在海边还怕没虾吃嘛,滨海的虾比海城要更便宜,菜市场早市经常能找到虾,天天吃的财力是没有,家里这么多孩子,但是一周吃个一两次还是可以的。
宁笙把虾吃了,笑着摸摸宝妞的脑袋,宝妞低着小脑袋继续吃。
王大柱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宝妞正在给妈妈喂吃的,宁笙低着头摸宝妞的小脑袋,母女两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这种画面让人心里都宁静下来。
母女两个这么和谐,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金贵跟白梦,金贵就跟别人上辈子欠了他的一样,是个讨债鬼,别说给他留点好吃的了,他护食的厉害,连白梦都吃不到他的东西,看见儿子这种行为,白梦不以为杵,反而赞许儿子是个小狼崽子,有出息。
宁笙把孩子教得很好。
太久没有见到她,王大柱也想不起来她以前的样子,印象中是个沉默又瘦的乡下女人,结婚时因为贫穷,毁灭了他对女人的全部幻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也就是一瞬,白梦大着的肚子又浮现在王大柱脑海中。
说不定是个儿子!
里头,宁笙跟宝妞刚好吃完。
付完了账,看见王大柱进来,宁笙牵着宝妞走到一旁的位子上,又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这个点店里的生意也一般,老板也不介意孩子多占个位置,她翻出装着七巧板的小袋子,跟宝妞说:“自己玩会儿。”
今天,是要跟王大柱把账算清楚了。
要闹到王大柱被厂里开除?
宁笙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大不了大闹一场,让他王大柱也干不下去。
可仔细又想,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王大柱要是真毁了前途,不说后面的条件没有立场去谈,万一王大柱发宝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可不想刚重获新生的小命又完蛋了。
思来想去,让王大柱不好过,再加上能拿到应有的赔偿,也就差不多了。
见王大柱黑着脸坐了下来,宁笙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茶。
不是给王大柱喝,是给她自己喝的。
所以王大柱习惯性一伸手,茶杯就从宁笙手里过去,她可不想伺候负心汉。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王大柱开口。
“婚内财产。”这些知识在后世很普及,宁笙也能倒背如流:“咱们家的活,大部分归我,赚的钱却要归你,这个道理说到哪里都说不通,除去你寄回去的,出去你在这边的生活费,我要要走一半,你的生活费就按照你寄回去的钱算,你一个人生活,我们全家人生活,算一样的钱。至于宝妞的抚养,以后就归我,你愿意见她我不会拦着你不见,可你想带着她,就是两个字,不行!”
“你说什么,一半!”王大柱直接惊掉了下巴,这乡下婆娘,胃口倒是不小。
一半是什么概念,他是没仔细算过,可按照现在的工资标准,两头的生活费一扣,他一年还有六百多呢,这婆娘要要走三百,虽说几年前收入是少点,可五年时间,前前后后的算起来得七八百了吧,她的心怎么那么黑!
而且这些钱都是王大柱赚的,这年头的女人离婚,别说是乡下,就是城里的女人也几乎是净身出户,带着嫁妆回家就已经不错了,至于多的想都别想,王大柱本来是想给她两百块钱,让她乖乖的签了离婚协议,只要她不闹,他自己也能在棉纺厂好好干下去,以后赚钱的日子可多着呢。
可她要一半。
这种说法听都没听说过,别说一半给两百块都是他的施舍。
王大柱攥紧拳头,他真的好想打人。
可有什么办法,兵卒过了河,就能顶半个车,她现在牛逼大发了。
宁笙像是掌握了王大柱的命脉,一把就把他的自尊心跟退路都捏碎了,一点点去挑战他的底线。
“王大柱,但凡有点良心,你都不该这样,我帮你发送走了你父母,他们可没养过我一天,说到哪里去都是我占理,再说了咱俩都没离婚呢,你就跟白梦名正言顺的住在一块儿,别说我不同意了,你们厂里能同意?”宁笙抬起一双杏眼,声音压得很低,低到隔壁桌都听不见才说:“我不想闹,闹到你干不下去,到时候你要跟我玩命怎么办,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要,当尊活菩萨啊,咱俩公平一点,都给对方留条活路,好不好?”
王大柱捏紧拳头:“现在是你逼我!”
她怎么会知道白梦的存在的。
连她都知道,村里人是不是都知道了,一想到这里王大柱的脸色就发青,联想到了白琴夫妻俩,最近这两口子正烦着他,想进城务工呢,肯定是他俩嘴巴大,在村里嘚瑟迷糊了呗。
王大柱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还在怀疑呢,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当初我在村里被人逼着快死的时候,有没有你王大柱的手笔呢,白琴王大为两口子,没你的授意敢去找个男人蹲我墙根底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俩上杆子巴结着你呢,你不开口他两能这样,所以啊王大柱,可别说我逼你,我要是真逼你,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该冲到你们厂领导的办公室,看你这个车间主任还干不干的下去了。”
这女人说的什么,他不过是寄了封信回去,让五大叔帮忙解决这个麻烦,什么时候要逼死她了。
王大柱眼睛里面有片刻的困惑,很快就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