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看见另一个王奎吗?还有佟府,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佟巽姐唯一的弟弟,假兵器的事……”
话罢,杵跪的佟煜忽发出道悲切的恸哭,抽筋剥骨般瘫倒在地。
“佟煜!”
凝萱一惊,她本意想提醒他,不要沉溺其中,可这又哪里不是在揭他伤疤!这偌大的责任负担,都一杆子落到他肩上。
佟煜抱住凝萱,身体发颤。
“佟煜,别怕,我陪着你!”
凝萱沉声道,这时候,正是要助他潜行之时。
后半夜,黑云遮雾,耳边传来几声逼怂沉闷的雷声,梅雨汛期,雨来去急匆,墨顶下的两人紧紧拥着,凝萱低头,佟煜已闭着眼,泪痕摩挲,睡着了。
连续几日,佟煜和玉惠早起晚归,精习练武,离榜面大赛还有六日,若是贸然前去,少不得多生事端,当日出发,钡锡的命,二人势在必得。
这地方远在俗礼之外,凝萱将采捷来的破短枯枝绕在手心,圈成鸟巢状,放于那师傅墓碑前,几天过去,也有流离鸟雀在此栖息欢逐,叽喳不停。这小小坟冢在这一派生机冢平添浑凉,几人皆情绪低落,凝萱想的却是,多日未见,知晓此时的琦伽,该有多心殇……
脚步轻轻走近,凝萱回头,佟煜正摸着鼻尖,愣愣看这一切。
“谢谢你!”
凝萱笑了笑,关怀道,“好些吗?”
“嗯!”佟煜点头,反倒问。
“你呢?”
凝萱懵地看他,并不确定他问的什么。
“你在极境之渊时,膝盖的伤……”
他知道,也听玉惠说过,她受伤不轻,可这几日来,她却是缄口不言。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凝萱当然不会告诉佟煜,她疼得要死。
“对了,你们想吃什么?饿肚子了吧?”
掩住垂落的目光,凝萱注视着那水波清明的湖水,搓手道。
“这水中的鱼实在可爱,就是……不知师父和七师兄会不会生气?”
话到最后,也是渐沉下去。她见这俩悲愤之态,恨不得冲上瑞尧宗,血洗那捣毁污蔑宗门之人,更不敢提起师父。
“当然能!”
佟煜从那静驻的尖堆上挪开视线。
“物有所用,人尽所能,才是没有白白浪费!你不是教导说,人应活在当下,近看眼前——”
连凝萱记忆力似是而非的话,他却记得清楚。
凝萱眼眸一弯,闪过一丝羞涩。
“你这叫,一门手艺走天下?”
佟煜忽揶揄她,“以后见水的地方,你都敢下去淌了!”
“还不是你教的好?”
凝萱夸他,他实在带她见了太多稀奇事,尝试了太多她从未接触过的新物。
于是,在佟煜的指导下,凝萱又赤脚踩进了荷花池。
“你小心点,别又一头栽进水里!”
见凝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佟煜更不敢离场,只得坐在一旁,看着她。
一捧水飞刮到脸上,冰冰凉凉的,佟煜急忙躲,凝萱追着他,拳头险些砸到他头上。
玉惠出来的时候,正是二人嘻戏打闹,拌嘴正欢。
“七师兄!”
佟煜叫了声,凝萱也看过去。只见他神色阴沉,啾然不乐,两人瞬地鸦雀无声,也是,这时候,却不是该作乐欢畅之时。
放下手中鱼叉,凝萱正欲上岸,佟煜拦住,只听那立在岸边的玉惠长声感叹。
“若这乾严洞有你们,也不至寂寥多时!”
师父在时,整日清修,他,虽在宗门之外,却是心不离宗,多少年头,他从未笑过,也未再听闻这般欢声笑语。
佟煜小时便有这模样,少时深肃,却是个放任随和的心性,只是他那腿伤,实在是将其消磨太多,如今,总算是恢复。
“七师兄,回瑞尧宗之前,总要吃些好的,就算死,也要做个饿死鬼……”
佟煜挥手,冲他大喊。
“这烤鱼,一定香气逼人!”
玉惠坚毅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温柔,旋即消失,笑道。
“若要吃鱼,还用下水吗?”
他挽起弓箭,却是对准那水中,霎那间,一根水柱自下而上跳起,凝萱定睛一看,那鱼已被戳上个小口,挣扎摇摆不得。
佟煜一手抓起,冲他赞许道。
“七师兄果然厉害,这些年箭法精进不少啊……”
凝萱惊着去看,才发现那鱼身上的箭羽,却是比平常小个几倍,再瞧玉惠脚边,那弓箭相配,俱是大小长短各式各样!
篝火点燃,几条鱼挂在木质烤架上,没有一丝佐料,却是清香阵阵,三人边吃边聊,孱疏的身影在这阔无边际的柳色中,渺小无比。
“九师兄好福气啊!”
玉惠瞧向滔滔不绝两人,不仅是多年未见的佟煜,更是指凝萱,他回望四下寂清万籁。
“这乾严洞外,真是热闹呢!”
……
将东西收拾完,凝萱躺在草坪上,头顶是好汉如海的星空,她闭起眼睛,这地方,即使是云,居然竟不觉惊恐,美丽,安宁……原来是这副场景。
“好看吗?”
佟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凝萱看过去,他一身白衣,笼罩在月色下,正如初次潭波寺相见!
“好看。”
她低喃了一句。
“不早些睡吗?明日还要早起呢!”
他与玉惠因体内炙能,那功力尚还要靠那寒气压制些,因而睡在洞中,而她则睡在这凉亭之中,能少受些罪。
“你手臂无力,拉不起弓,来,拿着这个!”
她对玉惠的弓箭瞧了又瞧,又想起在佟府时,她偷偷练习……
佟煜把自己的佩剑拿给她。
“我教你几招吧,简单些,能护身之用!”
从身后扣住凝萱,怀中人儿手背一紧,一面是他温炙的手心,一面是冰凉的剑柄,凝萱一怔,眼眶有些湿,佟煜的嗓音魔音般响在耳边——
“这招叫,青梅如雨……”
凝萱手臂一抻,已在他的牵引下,用力刺了出去。
……
38.决战(上)
转眼即到榜面大赛这日,自佟煜消失,关于其死因便在瑞尧宗流传不绝,关于钡锡有之,然大都是敢怒不敢言,加之连琦伽也不时出面维护,更无人敢说。
前十名次是意料之中,只是当蒋州上场,宣布退出此次比武时,则是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他平日深藏不露,又不乏正气凛然,谁都以为,他会在大赛这日强挫钡锡那帮人的锐气嚣张,可那样的落幕,怎也解释不过。
“大哥,你不想去,让我去!”
伤还未好全的王奎怒道。
“那小子,自上瑞尧宗,老子就看他不惯,一个外族人,整天叫嚣个什么样!真以为中原武林没人收拾得了吗!”
“你先坐下!”
还未冲出门,一枝细剑已横在他身前,蒋洲一手背在身后,明显的意思,若想找钡锡,先过他这关。
“大哥!难道咱们就要做这缩头乌龟……”
……
里卧,旭英脸上青紫斑驳,但好在身体的跌打损伤已被修复,这几日只需听李殇的话,静坐修养,前几日琦伽前来,说起婚礼之事,却是稀松平常,他几次开口,都说服不得。
他隐约有预感,琦伽有事,但绝非对钡锡之恨那样简单。
再看自己满身伤,也是空叹息,别无他法!
前十人选出来,钡锡、风凌都在其中,然其余等人都是自远慕名前来,见瑞尧宗真实情状,都不由叹息,凑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
掌门交接前几日,钡锡宣布了与琦伽成亲之事,知道内情的人都在暗骂,旭英忍伤上门,却连琦伽的人都没见到。
几人分开查找,那崖底深千丈,几次寻去,都不见佟煜与凝萱身影,甚至连尸体都没有,于是所有人最终相信,这二人死得尸骨无存。
旭英抽搐着滑倒在地,抹了把眼泪。
“要是九师兄在,肯定不会叫这种事发生!”
李殇念了声“阿弥陀佛”。
“师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毕竟钡锡那别院,毒气缭笼,咱们都进不去!”
瞧佟煜死后,琦伽那悲伤之态,怕不是要对钡锡下死手,可那钡锡,阴险狡诈,又岂是善良之辈!
掌门交接前一日,瑞尧宗门庭若市,宾客盛满,来往无数,只因这宗门放出告示,是三弟子钡锡与宗主之女琦伽婚礼,这白吃白喝的酒菜,谁也不忍错过,除外,对于那些早来此参加榜面大赛的江湖人士来说,瞧这宗门最后的折腾,也也没有白来。
俯瞰眺望,红纱蔓帐,礼炮轰鸣,好似将整方天空染红。正堂,琦伽和钡锡身着婚服,一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并非是普通的中原婚假之礼服饰,而是域礼娆像,头戴高帽,颊涂异彩,虽是红衣,却是晕着层五彩斑斓的纱韵。
一来,琦伽的身份,众人早有听说,上山许久,却从未亲眼见过,二来,他们才知,琦伽居与钡锡出身相同,是外域之人。
“这传说中的宗门之女,居然不是纯正的中原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