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裹着江南的潮气,打湿了青云山的石阶。凌云霄握着剑,站在观星台的崖边,
指尖的血顺着“流云剑”的剑脊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崖下传来厮杀声。是“黑风寨”的匪徒,三天前劫了山下的镖,
镖银里混着青云剑派的信物——那是师父墨渊交给师娘的玉佩,师娘临终前塞给了他,
说“将来给你心上人”。他带了三个师弟下山追,师弟们死在了黑风寨的毒箭下,
只剩他一人杀上山,却在寨门口看见那个让他心口发颤的身影。苏轻寒。她穿着件月白的裙,
裙角沾了泥,手里却捏着那枚玉佩,站在黑风寨主身边,眉眼弯弯,像极了去年暮春,
他在山下茶寮初见她时的模样。“云霄哥哥,”她开口,声音软得像雨丝,却淬着冰,
“这玉佩,我替你收着了。”黑风寨主狂笑起来,
一巴掌拍在苏轻寒肩上:“我家小寒就是能干!凌云霄,你这傻小子,到死都不知道吧?
你心心念念的姑娘,早就投靠了我!”凌云霄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雨水打在他脸上,
冷得像刀,可他感觉不到——心口的地方更疼,像被人剜了块肉,空荡荡的,又堵得慌。
他想起去年暮春。他下山办事,在茶寮避雨,撞见几个地痞调戏一个姑娘。
那姑娘就是苏轻寒,她攥着个药篓,指甲掐进掌心,却不肯低头。他拔剑吓走了地痞,
她红着眼给他递了块干净的帕子:“多谢公子。”她的帕子上绣着株寒梅,针脚细密。
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山里冷。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山下“百草堂”的孤女,爹是走方郎中,去年冬天染病死了,
只剩她一个人守着药铺。他总找借口下山,有时是“买伤药”,有时是“问路况”,
实则是想多看她两眼。她会给他留刚熬好的姜汤,会在他练剑时坐在石头上看,
会指着天边的云笑:“云霄哥哥,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剑穗上的羽毛?
”他把师娘留的玉佩给了她。在青云山的梅林里,落梅沾了她的发,他握着她的手,
把玉佩塞进她掌心:“轻寒,等我出师,就禀明师父,娶你过门。”她当时笑了,
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好。我等你。”原来都是假的。他看着崖下苏轻寒转身的背影,
月白的裙角在雨里飘,像只断了线的蝶。他捡起剑,剑刃映着自己惨白的脸——凌云霄,
你真是个傻子。一、梅林雪,旧誓言青云剑派的弟子都知道,
大师兄凌云霄把“流云剑”练得最像墨渊。墨渊是青云剑派的掌门,
一手“流云剑法”冠绝江南,为人却冷得像青云山的雪。只有凌云霄知道,
师父夜里会对着师娘的牌位发呆,会偷偷把师娘绣的荷包揣在怀里。师父总说:“云霄,
练剑要心无旁骛,动情是剑客的大忌。”他以前信。直到遇见苏轻寒。去年冬天,
山里下了场大雪,压塌了百草堂的屋顶。凌云霄偷偷带着师弟们下山帮忙修,
苏轻寒煮了热粥,站在屋檐下看他,雪落在她发上,像撒了层糖霜。“云霄哥哥,
你师父会不会怪你?”她递给他一碗粥,指尖碰了碰他的手,烫得他心尖发颤。“不怕。
”他喝着粥,暖意在胃里散开,“师父最疼我。”可墨渊还是知道了。那天他刚回山,
就被师父叫到了观星台。墨渊背对着他,手里握着师娘的玉佩——是他上次下山落在房里的。
“她是黑风寨的人。”墨渊的声音很沉,像雪压断了枯枝,“我查过了,
她爹根本不是走方郎中,是黑风寨前寨主的军师,三年前被官府斩了,她是黑风寨养大的。
”凌云霄脑子“嗡”的一声:“不可能!师父,您弄错了!轻寒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
你自己看。”墨渊扔给他一卷画。画上是苏轻寒和黑风寨主的合照,
两人站在黑风寨的聚义厅里,她手里拿着把匕首,
正往一个绑在柱子上的人身上刺——那人是上个月失踪的二师叔。画纸落在雪地里,
凌霜染了画角。凌云霄蹲下身,手指摸着画里苏轻寒的脸,她笑得眉眼弯弯,
和他在梅林里见的一模一样。“师父,我不信。”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轻寒一定有苦衷。”墨渊叹了口气,转身看他:“云霄,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她接近你,
就是为了咱们青云剑派的《流云剑谱》。你若再执迷不悟,迟早会毁了自己,也毁了青云派。
”他把玉佩扔给凌云霄:“把这个拿回去,跟她了断。若是做不到,就别认我这个师父。
”凌云霄握着玉佩,站在雪地里,直到雪落满了肩头。他想起苏轻寒给他缝补剑穗的样子,
想起她喝姜汤时皱鼻子的样子,想起她在梅林里说“我等你”——那些暖,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偷偷下了山。百草堂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苏轻寒正坐在桌边打包药材。她看见他,
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云霄哥哥,你怎么来了?”“他们说你是黑风寨的人。
”他把画扔在桌上,声音抖得厉害,“说你爹是贼,说你杀了二师叔,是不是真的?
”苏轻寒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你说话啊!
”凌云霄抓住她的手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说你等我,你说要嫁给我,
都是真的对不对?”她低下头,眼泪掉在药材上,砸湿了当归。“是真的。”她的声音很轻,
像雪花落在地上,“我爹是黑风寨的军师,我是黑风寨养大的。二师叔……也是我杀的。
”凌云霄的手松了。他看着她,像看个陌生人。“为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骗我?”“因为我需要《流云剑谱》。”她抬起头,眼里没了泪,
只剩一片冰凉,“黑风寨欠了‘断魂谷’的债,谷主说,只要拿到剑谱,就免了我们的债。
云霄哥哥,对不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是他送她的玉佩。“这个,
还给你。”凌云霄没接。他看着玉佩,看着她冰冷的脸,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笑得浑身发抖。“好,好得很。”他转身就走,雪地里的脚印又深又沉,像踩碎了什么东西。
他没看见,他走后,苏轻寒瘫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咳,咳得嘴角渗出血。她看着桌上的玉佩,
眼泪又掉了下来,混着血,落在冰冷的桌上。二、剑穗断,人心变黑风寨被灭了。
是凌云霄带人去的。他像疯了一样,流云剑舞得又快又狠,剑刃上的寒光映着他通红的眼。
黑风寨主被他一剑刺穿了心脏,临死前还在笑:“凌云霄,你杀了我,
也留不住她……她早就去断魂谷了!”凌云霄没管。他把黑风寨翻了个底朝天,
没找到苏轻寒,只找到一间小小的厢房。厢房里有张床,床上铺着他送她的披风,
床头的木盒里,放着他掉的那枚剑穗——她给补好了,断口处缝了圈银线。
他把剑穗攥在手里,银线硌得手心疼。他想起她缝剑穗时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上,
她歪着头,针脚歪歪扭扭的:“云霄哥哥,我手笨,你别嫌弃。”嫌弃?他怎么会嫌弃。
可现在,那些暖都成了扎人的刺。他回了青云山,把自己关在练剑房。每天从天亮练到天黑,
剑劈在木桩上,“砰砰”作响,直到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和汗水混在一起,
疼得钻心,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些。墨渊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叹着气走。师弟们不敢劝,
只敢偷偷在练剑房门口放些吃的,第二天去看,还是原封不动。一个月后,
凌云霄从练剑房出来了。他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眼神却冷得像冰。他走到墨渊面前,
递上一卷剑谱:“师父,弟子悟透了‘流云剑法’的最后一式。”墨渊看着他,
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云霄,你……”“弟子想下山。”凌云霄打断他,“去断魂谷。
”墨渊愣了愣:“你要去找她?”“不是找她。”凌云霄的声音很平,像结了冰的湖,
“是杀她。”他要杀了苏轻寒。杀了那个骗他感情、害他师弟、毁了他所有念想的女人。
墨渊看着他,看了很久,点了点头:“也好。有些债,总要还。”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瓶,
“这是‘清心丹’,若是控制不住心魔,就吃一粒。”凌云霄接了,却没吃。
他的心魔不是恨,是忘不掉。他下山的那天,青云山又下了雪。师弟们送他到山脚,
大师兄张远塞给他一把匕首:“师兄,断魂谷的人阴得很,这个你拿着防身。”凌云霄接了,
没说话,转身往断魂谷的方向走。断魂谷在漠北,黄沙漫天,寸草不生。
谷主“血罗刹”是个女人,据说练了邪功,能吸人内力,手段狠辣。凌云霄在谷外蹲了三天。
第三天夜里,他看见一队人马从谷里出来,为首的是个红衣女人,
身边跟着个穿月白裙的姑娘——是苏轻寒。她瘦了,脸色更白了,手腕上戴着个铁镣,
镣上缠着锁链,被红衣女人牵着,像只被拴住的鸟。“小寒,你说那剑谱到底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