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县一中的校门口，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心跳得厉害。
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照得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穿着母亲在集市上买的最好的衣服——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和一条黑色涤纶裤子，
脚上是父亲特意为她升学买的白色运动鞋，花了一百二十块钱，相当于家里半个月的收入。
"小满，发什么呆呢？快进去啊。"同村的李芳拍了拍她的肩膀，李芳也考上了县一中，
不过是在普通班，而林小满以全乡第三名的成绩进了重点班。"嗯，走吧。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跟着人群走进校园。校园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三栋五层教学楼呈"品"字形排列，中间是一个大操场，塑胶跑道红得刺眼。
林小满从未见过塑胶跑道，在乡中学时，他们只有煤渣铺就的跑道，跑起来尘土飞扬。
"重点班在高一(1)班，三楼。"李芳指着指示牌说。林小满点点头，
和李芳分开后独自上楼。楼梯间贴着各种光荣榜，
她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新生入学成绩前十名"。在乡里，她永远是第一名，
而现在，她排在第七。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微微一沉。推开高一(1)班的门，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学生。林小满站在门口，突然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这些城里学生穿得真好看啊，女生们大多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或是时尚的牛仔裤配T恤，
男生们则清一色的运动品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明显过时且廉价。
"同学，你是我们班的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她。"嗯，
我是林小满。"她小声回答，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林小满？入学第七名那个？
"马尾辫女生眼睛一亮，"快进来坐，我是班长苏晴。
"苏晴热情地拉着她坐在了第三排的一个空位上。林小满拘谨地坐下，把书包放在腿上，
不敢乱动。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中带着好奇和某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让她如坐针毡。"你是从哪个初中来的？"坐在她前面的一个男生转过头来问。
他留着时髦的短发，眼睛很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青山乡中学。"林小满回答，
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哦，乡下来的啊。"男生点点头，语气里没有轻视，
但这句话却像针一样刺进林小满心里。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班级里，"乡下"是一个标签，
一个将她与其他人区分开来的标记。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开始点名。林小满这才知道，
刚才那个男生叫陈默。当老师念到这个名字时，好几个女生都转头看他，小声议论着什么。
林小满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阳光从窗户斜***来，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上，
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那一刻，林小满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开学第一周，
林小满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仅是学业上的——虽然她在乡里是尖子生，
但在这里只能算中上水平；更重要的是生活上的不适应。她住在学校最便宜的八人间宿舍，
而许多城里同学都走读或是住在条件更好的校外公寓。她的饭卡里只有最基本的生活费，
而同学们经常去校外的小餐馆改善伙食。周五下午的体育课上，
林小满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差距。老师要求大家换上运动服跑步，
她只有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而其他女生都穿着颜色鲜艳的名牌运动装。尤其是苏晴，
一身粉色的阿迪达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满，你怎么不换衣服啊？"苏晴关切地问。
"我...我忘了带。"林小满撒了个谎，她不想承认自己只有这一套运动服。
"那穿校服跑也行，就是热一点。"苏晴笑着说，没有多问。跑步时，
林小满被分在了和陈默一组。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听说你数学很好？
"陈默突然开口。林小满惊讶地抬头，"还...还行吧。""下周数学竞赛选拔，
你会参加吗？""可能会吧。"林小满小声回答，心跳加速。这是陈默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加油啊，我们班就指望你了。"陈默冲她笑了笑，然后加速跑到了前面。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微笑，却让林小满整节课都心不在焉。
她不断回想着陈默说话时的样子，他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皱起，像月牙一样好看。那天晚上，
躺在宿舍硬邦邦的床上，林小满第一次失眠了。
她脑海里全是陈默的样子——他打篮球时跃起的身影，课堂上回答问题时自信的声音，
还有今天对她微笑时眼角的弧度。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她莫名地兴奋和害怕。
第二天早上，李芳在食堂遇到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小满，你昨晚没睡好？
黑眼圈这么重。""嗯，有点失眠。"林小满低头喝粥，
不敢说自己是因为想着一个男生而睡不着。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周。
林小满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注意着陈默的一举一动。上课时，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他；课间，她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放学后，
她会故意绕路经过篮球场，只为了看他打球。每天晚上躺在床上，
她都会回想当天与陈默有关的每一个细节，哪怕只是他无意间瞥了她一眼，
也能让她心跳加速好久。"林小满，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数学老师敲了敲她的桌子，把她从走神中惊醒。"对不起，老师。"她红着脸道歉，
发现陈默也转过头来看她，这让她更加窘迫。渐渐地，班上同学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尤其是女生们，她们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终于有一天，苏晴在放学路上拦住了她。
"小满，你是不是喜欢陈默？"苏晴直截了当地问。林小满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全班都看出来了好吗？
"苏晴叹了口气，"你每次看他的眼神，就像饿了三天的猫看见鱼一样。
"林小满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更糟的是，
如果苏晴都看出来了，那陈默本人岂不是也..."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
"苏晴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我得提醒你，陈默...他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林小满没有问苏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她心中，陈默是完美的，阳光、帅气、成绩好，
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她不相信他会有什么不好。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沉重一击。
那天是数学竞赛选拔赛，林小满全力以赴，最终获得了年级第三名的好成绩，成功入选校队。
公布结果时，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尤其是看到陈默对她竖起大拇指的时候，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放学后，她鼓起勇气，
想邀请陈默一起去图书馆备战下周的市级竞赛。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在收拾书包的陈默面前，
心跳如雷。"陈默，那个...下周的竞赛..."她话还没说完，
陈默就打断了她："林小满，你有事吗？
""我想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去图书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陈默皱了皱眉，
语气突然变得冷淡："不好意思，我很忙。"就在这时，班上几个男生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默哥，又被乡下来的土妞缠上了？"林小满僵在原地，
感到血液凝固。陈默没有反驳那个男生的话，反而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烦死了，
整天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也不照照镜子。"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林小满的心脏。
她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阵发黑。周围的同学发出哄笑声，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转身就跑，泪水模糊了视线，差点在楼梯上摔倒。她躲进了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
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她脑海中回响——"乡下来的土妞"、"恶心的眼神"、"照照镜子"...原来在他眼里，
她是这样的存在。那个对她微笑、鼓励她参加竞赛的陈默，只是她的幻想吗？不知哭了多久，
林小满终于平静下来。她看着厕所镜子中红肿的眼睛、朴素的衣着和粗糙的双手，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那些城里同学的差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
更是某种她说不清的东西——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优越感，
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拥有的。那天晚上，林小满再次失眠了。
但这次不是因为甜蜜的思念，而是痛苦的自我怀疑。她想起从小到大在乡里的日子，
那时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口中的骄傲，同学羡慕的对象。
她从未因自己的出身和外表感到自卑，反而因为成绩好而充满自信。可现在，
这一切都被粉碎了。"我真是个傻瓜。"她对着黑暗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涌出。第二天，
林小满的眼睛还是肿的。她低着头走进教室，能感觉到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目光。
陈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昨天的事从未发生过。课间，
苏晴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别理他们，你比他们优秀多了。"林小满勉强笑了笑，
但心里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难以愈合。她开始刻意避开陈默，
不再参与任何可能与他有交集的班级活动，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期中考试，
林小满出人意料地考了全班第五名，数学更是全班最高分。当老师宣布成绩时，
她看到陈默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她迅速移开了视线。她已经决定，
不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感情。"林小满，考得不错嘛。"放学后，陈默突然拦住了她。
林小满警惕地看着他："有事吗？""下周数学竞赛，我们是一个队的，要不要一起准备？
"陈默露出他标志性的阳光笑容，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林小满感到一阵荒谬。
他怎么能在那样伤害她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来邀请她？难道在他眼里，
她的感受就这么不重要吗？"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冷冷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校门，林小满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感。她突然明白，自己对陈默的喜欢，
很大程度上是对城市生活的一种向往和投射。她以为喜欢上这样一个阳光帅气的城里男孩，
就能让自己也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多么可笑又可怜的想法啊。从那天起，林小满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关注别人的眼光，不再为融入不了城里同学的圈子而苦恼。她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
成绩稳步提升。高二分班时，她以年级前十的成绩留在了理科重点班，
而陈默因为文科成绩突出，转去了文科班。高三那年，林小满获得了省级数学竞赛二等奖，
这为她赢得了高考加分。高考结束后，她以全校第五名的成绩被省城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自信地站在领奖台上，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乡下女孩了。大学四年，林小满变得更加优秀。
她获得了奖学金，参加了各种学术竞赛，还成为了学生会干部。毕业后，
她顺利通过了公***，进入省直机关工作。工作第二年的一天，
林小满突然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是小满吗？我是陈默。听说你在省厅工作，
真厉害。我正好来省城出差，能请你吃个饭吗？"林小满盯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恍惚。
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又心碎的名字，如今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出于好奇，
她答应了见面。餐厅里，陈默早已等候多时。他比高中时更加成熟，
但眼里的光芒却暗淡了许多。寒暄过后，他苦笑着说："听说你现在发展得很好，
真为你高兴。我...我混得不太好，父亲的公司破产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销售。
"林小满平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曾经，
这个人的一句话能让她欢喜或伤心好几天；而现在，
他的人生起伏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故事。"其实...我一直很后悔高中时那样对你。
"陈默低着头，"那时候太幼稚了，不懂珍惜。如果...""陈默，"林小满打断了他，
微笑着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长大了。"饭后，陈默坚持要送她回家。
在小区门口，他突然说："小满，如果当初我...""没有如果。"林小满平静地说，
"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再见。"转身走进小区，林小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夜空中挂着一轮满月，皎洁明亮。她想起自己的名字——"小满"，二十四节气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