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破产那天,父亲在去抵押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母亲从医院顶楼跳下去时,
手里还攥着我的期末成绩单。哥哥把我塞进黑色轿车里:“沈先生家里缺个妹妹,
你去陪他解闷。”十八岁的沈以安用钢笔抬起我下巴:“哭什么?我比他们好养活多了。
”他亲自给我梳头、做饭、开家长会,连我生理期都是他教着处理。暴雨夜我跪在父母坟前,
他站着撑了一夜的伞。全世界都知道沈以安养了朵碰不得的娇花。直到我20岁生日宴上,
哥哥醉醺醺来接我“回家”。沈以安当众折断他手腕,
温柔擦掉我唇边奶油:“叫了六年哥哥,是不是该改口了?
”车窗外的世界被瓢泼大雨彻底模糊,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天幕将倾。
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刮开的瞬间清晰很快又被更密集的雨水覆盖。我蜷缩在副驾驶,
身上那件昨天还被同学羡慕的、带着精致蕾丝领口的连衣裙,此刻像一件拙劣的戏服,
紧贴着皮肤,冰凉又黏腻。怀里抱着的旧书包,
是哥哥从废墟般的家里唯一抢救出来的、属于我的东西,塞得鼓鼓囊囊,拉链都合不拢,
露出课本的一角和一只旧毛绒兔子的耳朵。
车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烟和雨水的潮气混合的沉闷味道。哥哥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熏得我眼睛发涩,却不敢开口。他开车的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粗暴,
每一次换挡都像在发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死死扣着方向盘,
仿佛那是悬崖边最后一根稻草。收音机是死的。
只有引擎沉闷的呜咽、轮胎碾压积水时持续的哗啦声,
以及他偶尔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沉重喘息。车最终一个急刹,
停在一扇巨大的、雕饰繁复的黑色铁艺大门前。雨水冲刷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泛着幽光。
哥哥用力按响喇叭,刺耳的声音短暂撕裂雨幕。大门沉默地、平稳地向内滑开,
仿佛一只巨兽无声地咧开了嘴。雨帘后方,车道蜿蜒深入,
尽头那座灰白色的别墅在雨雾中显得庞大而疏离,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
车子粗暴地停在门廊的雕花穹顶下,雨声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敲打顶棚的沉闷回响。
引擎未熄,低沉地轰鸣着。“下去。”哥哥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没有看我。
我的手指死死***怀里那只旧兔子柔软的耳朵,指甲陷进绒毛里。身体像被钉在了座椅上。
他猛地吸了一口快要烧到滤嘴的烟,然后狠狠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那动作里带着一股毁掉什么的狠劲。下一秒,他倾身过来,带着浓重的烟味,
几乎是用蛮力推开了我这边的车门。“听见没有?!”冷风和湿气瞬间涌入,扑在我脸上,
“沈先生家里缺个妹妹,你去陪他解闷!”他的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焦躁和我不愿深究的意味。我不是自己走下车的,几乎是被他搡出来的。
踉跄着跌入冰冷潮湿的空气里,怀里的书包差点脱手。
车门在身后发出惊天动地的“砰”一声巨响,隔绝了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闷,
也隔绝了我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轮胎***湿滑的地面,
车子像逃离瘟疫一样猛地窜出去,尾灯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划出两道模糊的红痕,
迅速消失不见。我僵立在原地,冰冷的雨水立刻浸透单薄的衣裙,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流进眼睛,又涩又凉。
怀里的书包沉甸甸地往下坠,那只湿了的兔子耳朵耷拉着,显得格外可怜。
玄关大得能停下哥哥那辆车,光可鉴鉴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
也倒映出我渺小又湿透的身影。空气里有淡淡的、说不清的冷香,好闻,却让人莫名紧张。
脚步声从里面传来。我抬头看去。他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步子不紧不慢。
身上是简单的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却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他很年轻,五官深刻俊逸,
只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像带着实质的凉意。他走到我面前,停下。太高了,
我得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林**?”他的声音倒是好听,清冽得像泉水,
但也同样没什么温度。我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头发上的水珠滚落,
滴在昂贵的地板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痕迹。他微微蹙了下眉,不是不耐,
更像是一种对麻烦事物的审视。然后,他伸出右手,
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看起来就很贵的银色钢笔,冰凉的笔端轻轻触到我的下颌皮肤。
我猛地一颤,想躲,身体却僵住了。那笔端微微用力,
不容抗拒地将我一直低垂着的下巴抬了起来,迫使我的脸完全暴露在明亮到刺眼的光线下,
也彻底看清了他的眼睛——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我的眼睛肯定是红的,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没忍住的眼泪,一定狼狈又可怜。他看着我,
目光在我的泪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不像笑,
倒像是一种淡漠的玩味。“哭什么?”他问,钢笔的冰凉还抵着我的皮肤,
“我比他们好养活多了。”那支笔移开了。他转身,
对旁边候着的男人吩咐:“带她去收拾干净。”我被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浴室更大。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骨头缝里的寒气才一点点被逼出来,思维却仍是麻木的。
佣人送来了干净柔软的睡衣,白色的,料子很滑。夜里我发起了高烧。意识昏沉,
一会儿是爸爸血肉模糊的脸,一会儿是妈妈攥着成绩单纵身跃下的背影,
一会儿是哥哥决绝踩下油门的画面。冷,像是掉进了冰窟,又突然被架在火上烤。
难受得哼出声时,感觉有一只微凉干燥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很舒服。
我下意识地往那点凉意蹭了蹭。似乎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然后有人把我扶起来,
水杯边缘凑到唇边。我小口小口地喝着,喉咙的灼痛被温水缓解。又被放回枕头上,
额上的毛巾被重新换了一条更凉的。第二天下午我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烧退了,
人却虚软得厉害。房间里有淡淡的粥香。穿着休闲服的沈以安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
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在看,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见我睁眼,他放下平板,
端过床头柜上那碗一直温着的清粥。“能自己坐起来吗?”他问。我尝试用手臂撑起身体,
却软得使不上力。他没再问,伸手托住我的后背,帮我坐起来,又拿过枕头垫在我腰后。
然后他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我嘴边。我愣愣地看着他。“张嘴。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催促,也没有多么温柔,就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口中,米香瞬间弥漫开。我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喂得不急不缓,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吃完粥,他又拿了药片和水给我。看着我吞下去,
然后才开口:“林晚,记住了,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沈以安。
你可以叫我哥哥。”“哥哥”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淡无波。我却鼻子一酸,
猛地低下头。他没在意我的反应,按了铃叫佣人进来收走碗碟。“学校已经联系好了,
下周一去报到。好好休息。”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之后的日子,沈以安似乎很忙,
并不常在家。但这个家里的一切,却无声无息地开始以我的需求为中心运转。
衣帽间里不知何时塞满了合我尺寸的衣服,从校服到日常穿的各种裙子、外套,
甚至小皮鞋、运动鞋,一应俱全。书桌上摆着最新款的学习机和成套的文具。
甚至连卫生间洗手台旁,都多了一个印着小朵白色茉莉花的杯子,
里面放着我的新牙刷和一支可爱的草莓味牙膏。餐桌上总是会出现我多夹了一筷子的菜。
我偶尔对着电视里的卡通片多看了几眼,第二天影音室里就会找到**的光碟。
第一个周末的早上,我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却看见沈以安坐在客厅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