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僻静的西厢小院,日子成了绷紧的弦。送来的衣食无一不精,安胎药一顿不落。我笑着接过,转身便将药汁倒入窗台那盆茂盛的茉莉花根下。不过几日,那茉莉便焦了边,萎黄落叶。
送药的嬷嬷每次都要亲眼看着我把药咽下,我当着她的面喝一口甜的(早备好的银耳羹),她满意离去。背后,冷汗湿透中衣。
这府里,想要我这“孩子”命的人,不止一个。
老夫人的“关怀”无微不至,我像被裹在密不透风的锦缎里,喘不过气。每一次请安,她都要盯着我的肚子看半晌,那眼神,热切又冰冷。
三个月时,胎该坐稳了。她眼底的焦躁几乎掩不住。
我知道,时候快了。
那日去花园散心,假山石湿滑,我“不小心”崴了脚,重重摔在地上。身下瞬间涌出的温热和血色,染红了裙裾,触目惊心。
我蜷缩在冷硬的石板上,发出凄厉到扭曲的哀泣,手指死死***泥土,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怕。怕这戏瞒不过去,怕下一刻就被乱棍打死。
老夫人匆匆赶来,抱着我,一声声“我的心肝”“我的孙儿”,哭得比我还要真切。可那双紧紧箍着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破我的皮肉。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她低垂的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欣慰。
成了。
她信了。
我被抬回院子,成了真正“哀莫大于心死”的未亡人。老夫人来看过一次,握着我的手,抹着泪:“孩子,别怕,娘以后疼你。”
她连自称都改了。
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不说话,也不哭,像一个被抽走了魂灵的漂亮人偶。
她满意地走了。
守灵夜那晚,府里静得吓人。老爷去祠堂了,老夫人跪了半日,精神不济,早早歇下。只有呜呜的风声,像是公子死不瞑目的怨灵在哭。
我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像一抹真正的游魂,溜出冷寂的西厢。
佛堂里檀香浓郁,沉甸甸地压着。白玉观音垂着眼,悲悯地看着我。我跪在冰冷的***上,手指沿着地砖缝隙一点点摸索。
第三排,从左数第七块。
边缘有一条极细的划痕。
我用冰冷的指尖抠住,用力一撬。
地砖松动了。
下面是一个深黑的洞。我伸手进去,摸到一个硬硬的、边角有些扎手的物件。
是一张纸,叠得方方正正,纸质泛黄,边缘脆硬,透着年深日久的陈旧气。
烛火在旁跳跃了一下,映亮那纸上的字迹——
“出生证”。
“沈延璋”。
生辰八字。地点:城外紫竹庵。
生母:赵氏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