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乌衣巷的青石板,我攥着宝儿颈间的银锁,
指腹摩挲着锁芯里那半枚带血的火漆印。东宫蟠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恍惚又看见那人醉醺醺踹开房门的夜晚。三月的燕京春寒料峭,
聚缘侯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关上时,我才松开攥皱的和离书。柳絮扑在脸上,
像极了大婚那日漫天飞舞的合欢花瓣,只是这一次,再无人为我拢紧披风。
春桃抱着包袱亦步亦趋,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想起初入侯府时的自己。“叫**罢。
”我抚过腰间羊脂玉佩,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体己,此刻是唯一的念想。青篷马车碾过官道,
铜**里,我望着渐远的城墙垛口。昨夜书房烛火摇曳,那人执笔的手骨节分明,
墨迹在洒金笺上洇开,恰似他眼底化不开的浓雾。“你我皆知这场婚事原就是错配。
”他说话时睫毛都不曾颤动,“江南织造局的林大人递了折子,
正缺个懂账目的...”金陵城的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我在乌衣巷赁了临河小院,
檐角铁马叮咚声里,将“沈氏绣庄”的匾额挂上门楣。春桃数着铜钱忧心忡忡,
那些折现的陪嫁田产,是我最后的赌注。“无妨。”我摩挲着绣绷上的并蒂莲,
聚缘侯府早当我死了。只是指尖划过丝线时,
总会想起母亲教我苏绣时说的话:“针脚藏心事,线尾系因果。”暮色染红秦淮河那晚,
我蹲在灶前熬安胎药。柴火噼啪爆响时,竹帘轻响,戴帷帽的妇人搁下包袱,
露出半张与我三分相似的脸。“阿姐?!”药罐翻倒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
阿姐的发髻间插着东宫侍卫的银簪,她塞给我密函时手在发抖:“母亲是被林大人逼死的,
他要借侯府的手查东宫旧案。”窗外雨丝斜斜,我忽然懂了那人为何总在书房枯坐到天明。
临盆那日恰逢霜降,接生婆子剪断脐带时突然咦了声。襁褓里的婴孩胸口缀着朱砂痣,
位置竟与故去的母亲一般无二。“这孩子...”婆子压低声音,“老身接生过侯府三公子,
也是这般品相。”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我望着宝儿皱巴巴的小脸,记起离府前夜的暴雨。
那人醉醺醺踹开房门,玄色锦袍沾着陌生女子的胭脂香。“沈知微!
”他掐着我下巴的手在发抖,“你以为和离书能换自由?”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时,
我摸到了他袖中染血的密函。火漆印上的蟠龙纹刺得眼疼,原来他夜夜在书房,
是在烧那些足以株连九族的罪证。“别回头。”他松开手时,声音轻得像雪片,
“就当沈知微死在了侯府。”宝儿周岁那日,绣庄来了位戴翡翠抹额的贵妇。
她***云锦料子的手突然顿住:“这锁麟囊的针脚...可是苏州沈家的双面绣?
”我斟茶的手稳稳当当:“夫人认错了,妾身从扬州绣娘处学的。”檐下风铃叮当,
贵妇临走时意味深长道:“聚缘侯上月坠马伤了腿,听说在找位胸口有朱砂痣的逃妾。
”她放下的银票压着张名帖,烫金小楷写着“林”字。春桃捏紧了裙摆,
我却看见名帖边角绣着极小的忍冬纹——那是阿姐的闺阁花样。夜雨敲打着瓦当,
我摩挲宝儿颈间的银锁。锁芯里藏着半枚带血的火漆印,春桃从侯爷袖口撕下来的蟠龙纹,
与阿姐给我的密函如出一辙。原来母亲临终塞给我的玉佩,里面刻着江南织造局的账册暗码。
宝儿突然抓住我的手指,咯咯笑着指向窗外。青石板路上,
一个拄着拐杖的玄衣男子驻足仰望,雪落在他鬓角,融化成水珠,
像极了大婚那***替我拂去的合欢花瓣。春桃握紧了门闩,我却轻轻摇头。檐角铁马叮咚,
那人转身时,腰间羊脂玉佩在风雪中晃了晃——与我腰间这块,原是一对。原来他说的错配,
从来不是指我与他,而是指这沾满鲜血的侯府与江南烟雨。“**...”春桃的声音发颤。
我将宝儿抱得更紧,指腹划过他胸口的朱砂痣。母亲说过,有这痣的人,
生来就是要解开沈家和东宫的死结。“备好笔墨。”我望着窗外渐停的雪,“给林大人回帖,
就说沈氏绣庄接了笔大生意。”宝儿的银锁在烛火下泛着柔光,锁芯里的火漆印与玉佩暗码,
终将在秦淮烟雨里,拼出一个迟到了十年的真相。而那个拄拐杖的身影,
此刻正站在乌衣巷口,像株等待春风的梅树,固执地守着某个不会回头的人。
秦淮烟雨锁沉冤宝儿的笑声还萦绕在屋内,我却盯着窗外那道玄衣身影,
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宝儿颈间的银锁。锁芯里半枚带血的火漆印硌着指腹,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慌。春桃握着门闩的手青筋凸起,呼吸都放得极轻,
生怕惊扰了巷口那个固执的人。“**,要不...要不我去把他赶走?
”春桃的声音带着颤,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人,像是在防备什么洪水猛兽。我轻轻摇头,
将宝儿往怀里又拢了拢,他胸口的朱砂痣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与母亲当年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不必。”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若想进来,早在三年前就进来了。
”话音刚落,巷口的玄衣男子动了动。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到巷边的老柳树下,
抬头望着我院子里的檐角铁马,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转眼就化成了水珠,顺着鬓角滑落,
像极了那年大婚,他替我拂去合欢花瓣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我别开眼,
转身将宝儿交给春桃:“带宝儿回房睡觉,看好他,别让他再出来。”春桃接过宝儿,
犹犹豫豫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巷口,眼神里满是担忧。我走到桌边,
拿起那张印着“林”字的名帖。名帖边角的忍冬纹绣得极为精巧,是阿姐当年最爱的花样。
阿姐自从上次送完密函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如今这张名帖突然出现,是她的示警,
还是林大人设下的陷阱?正思忖着,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握紧了腰间的羊脂玉佩,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里面藏着江南织造局的账册暗码,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沈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几分恭敬,“我家夫人让我来送样东西,
说是您定会喜欢。”我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老仆,
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你家夫人是谁?”我警惕地问。
老仆笑了笑,将盒子往前递了递:“夫人说,您一看这盒子就知道了。”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打开了门。老仆将盒子交给我,转身就走,脚步轻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口。
我捧着盒子回到屋内,将它放在桌上。盒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苏绣图案,
正是母亲当年最擅长的并蒂莲。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封信,
还有一块半旧的玉佩。那玉佩的样式,与我腰间的这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一道裂痕。
我拿起信,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正是阿姐的笔迹。“阿妹,见字如面。
林大人已察觉账册暗码之事,近日定会对沈氏绣庄下手。聚缘侯虽与东宫旧案有关,
却并非元凶,他多年来暗中收集证据,只为替沈家洗刷冤屈。你腰间的玉佩,
与聚缘侯的那块本是一对,合在一起便能解开账册暗码的全部秘密。
母亲当年并非被林大人所逼,而是为了保护账册,自愿赴死。如今真相即将大白,
你务必小心,莫要让母亲的心血白费。”信读到最后,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原来这么多年,
我一直误会了他。那个在侯府里对我冷漠至极的人,那个在雨夜踹开房门、掐着我下巴的人,
竟然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保护沈家。窗外的雪还在下,巷口的玄衣男子依旧站在那里。
我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寒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进来,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聚缘侯。
”我轻声唤道。巷口的男子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鬓角已经有了几缕白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当年一样,深邃而温柔。
“知微...”他声音沙哑,一步步向我走来。春桃听到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
看到聚缘侯,顿时紧张起来:“**,你...”“春桃,没事。”我打断了春桃的话,
目光一直落在聚缘侯身上,“你进来吧。”聚缘侯拄着拐杖,慢慢走进院子。他站在我面前,
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屋内,似乎在寻找宝儿的身影。“宝儿...还好吗?
”他轻声问。“他很好。”我回答道,“已经睡了。”聚缘侯点了点头,
目光落在我腰间的玉佩上,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块,眼神里满是愧疚:“知微,当年之事,
是我对不起你。我并非有意对你冷漠,只是...我若不那样做,林大人绝不会放过你,
放过沈家。”“我知道了。”我打断了他的话,从怀里拿出阿姐的信,
还有那半枚带血的火漆印,“阿姐已经都告诉我了。账册暗码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聚缘侯接过信,仔细读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当年母亲将账册暗码藏在玉佩里,
交给了你,也将另一块玉佩交给了我,嘱咐我务必保护好你,等待合适的时机,
解开账册暗码,揭露林大人的罪行。只是我没想到,林大人动作如此之快,
竟提前对沈家下手,母亲为了保护账册,不幸遇难。”说到这里,
聚缘侯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收集林大人的罪证,
却始终找不到账册暗码的全部秘密。直到你离开侯府,在乌衣巷开了沈氏绣庄,我才知道,
母亲早已将另一半秘密交给了你。”我从腰间解下玉佩,
又从聚缘侯腰间解下那块有裂痕的玉佩,将它们合在一起。两块玉佩严丝合缝,
中间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那图案正是江南织造局的地形图。“原来如此。
”我喃喃自语,“母亲当年的良苦用心,我们现在才明白。”聚缘侯看着合在一起的玉佩,
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知微,如今账册暗码的秘密已经解开,林大人近日定会有所行动。
我们必须尽快将证据交给朝廷,替沈家洗刷冤屈,还母亲一个公道。”我点了点头,
想起林大人送来的名帖,说道:“林大人已经派人来了,说是有笔大生意要和沈氏绣庄谈,
想必是为了账册而来。”聚缘侯皱了皱眉:“他这是想引蛇出洞。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趁机将他的罪证公之于众。”就在这时,屋内传来宝儿的哭声。我连忙转身跑进屋里,
聚缘侯也跟了进来。宝儿躺在床上,小手挥舞着,看到我,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聚缘侯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宝儿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