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地方似乎要痛到炸裂开，只剩一片血肉模糊的废墟。
他说过的，她就算是死都是他的人，她的身体会留在他的皇陵，陪他一起长眠，腐烂，成为历史轨迹。
就算以后他们的尸骨被人挖出来，他们也会在同一棺椁中，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可她怎么会走得这样干净？
沈徵缓慢从地上站起来，站得笔直，头一次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对他的王开口：
“陛下，这最后一捧骨灰，容老臣带回沈家！”
厉乾坤想也没想便拒绝：“她是朕的皇后！”
沈徵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苍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
“陛下还要沈家如何？老臣自知功高震主，这么多年从未向陛下要过任何东西，可陛下，你以为悠悠是嫁不出去，是沈家非要攀龙附凤才要嫁给你吗？”
“若不是悠悠心悦陛下，老臣就算是死了也不肯让她嫁入皇家，受这份罪！如今，她惨死宫中，陛下不让宫中挂丧，不给她立牌位，难道要让她死了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吗！陛下干脆杀了老臣！”
第十三章
秋日夜色正凉，月光凄冷。
厉乾坤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掰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满，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他忽然记起来，他的武功都是沈徵亲手教的，当初在长岭那一战，若非沈家父子死心塌地的支持，如今这个位子只怕与他无缘。
明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与沈家都很亲密，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
走过绵长漫漫的宫道，一路红色的宫灯高挂，将人影拉的老长。
再抬眼，厉乾坤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走到了长春宫门口。
这匾额已经有些老旧，如这宫殿里从前的主人一般，被人遗忘，被人忽略。
他抬脚走进去，院前的花草四下凋零，宫殿如今仍旧是一片废墟。
秋风冷冷吹过，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夜色里，厉乾坤仿佛听见有人一声声在叫他：“黎元哥哥，黎元哥哥——”
是记忆中，蒋澄的声音。
可漆黑的夜里，除了这座已经烧毁的宫殿，什么都没剩下。
刹那间，厉乾坤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悲凉。
他至今不相信，那个女人会这么死了。
说好了，他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可最后，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蒋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朕会为你这种女人难过吗？”
厉乾坤看着眼前的宫殿，骤然哽咽，“朕是皇帝，没有你爱朕，还会有很多人，朕又不是非你不可！姜国可以有其他女子做这个皇后！”
可忽然，他颓丧的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倾泻在脚边的清凉月光，肩头微微抖动。
他的声音隐在黑暗里，几乎要听不见。
“可是，我的悠悠，没有了……”
姜国的皇后可以有很多，可他的悠悠，没有了。
厉乾坤不敢想，蒋澄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听小如说，她生生流干了血，活活熬死在这宫中。
那时，他的悠悠该有多绝望，可是他却不在身边。
厉乾坤想起来，这五年，他还从未来得及对她好过，她少年时受尽宠爱，嫁了他以后，却从未有一日过得舒心。
他总以为，日子还长，只要她不那么犟，只要沈家不威胁到他的国政，他会对蒋澄很好很好的。
但，他从未想过，蒋澄就这样，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
蒋澄死的第五日，皇帝下旨，将吴萍儿打入冷宫。
吴萍儿进冷宫之前，最后见了一次厉乾坤。
她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的闺名。
厉乾坤只是冷漠的看着她打着手势，不语。
她忽然笑，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怕这些年来她受尽恩宠，可厉乾坤早已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她不是不知道，可越是知道才越是嫉妒蒋澄，恨不得蒋澄去死。
她又问：“我的孩子，是不是你让人动的手脚？”
可厉乾坤仍旧没有回答。
冷宫的门沉沉关上，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位盛宠多年的贵妃。
宫人们都以为，皇后仙逝以后，这位贵妃马上就要成为新的皇后。
可是没有想到，皇后没了，这位贵妃忽然被打入冷宫。
小磊子跟在厉乾坤后面，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陛下，长乐宫那边的宫人如何处理？”
厉乾坤脸色一沉，语气比从前更加冷漠：“重打五十大板，发配教廷司！”
至于吴萍儿，如不是念在当年她长岭救了自己一命，他定然是要让她偿命的！
第十四章
蒋澄死后一月，厉乾坤召来小如问话。
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蒋澄离世的事实。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话？”
小如跪在他跟前神情比从前憔悴了不少，只低垂着头瓮声道：
“娘娘走的时候只抓着奴婢的手，一声声喊着想要回家。”
厉乾坤不由收紧了手，又问：“她……给朕留了什么话？”
小如摇了摇头：“没有，娘娘不曾有话留给陛下。”
“嘭——”
厉乾坤面前的茶杯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溅开在脚边。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心却像被开水滚过了一遍，痛苦难言。
“她怎会……怎会没有话对朕说！”
小如缓缓抬头看向厉乾坤，一双眼睛却平静的出奇。
“奴婢不敢忘记，娘娘走的时候手冷得像冰块一样，流着眼泪说想回家，叫到最后哑了嗓子，也没有人救娘娘，也没有人带娘娘回家，娘娘不爱了，不恨了，所以最后一句话都不想留给陛下，只让奴婢将长春宫烧得干净！”
一字一句，像刀片一样往厉乾坤心头扎。
原来，是蒋澄亲自吩咐让人烧了长春宫。
厉乾坤与她一起长大，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蒋澄到最后，什么也不想给他留下，这是再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知道她性子烈，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这般狠，连个全尸都不给自己留下。
他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开口：“你走吧，念你这般护着她，也不枉你与她一场主仆情深。”
深夜，大红的宫灯挂在廊前，凉风习习而过，将影子晃成几片。
厉乾坤站在廊下，忽然想起来，少年时，他还不是皇帝。
这宫里的每一条宫道都有他与蒋澄相携走过的背影。
蒋澄那时候指着高挂的灯笼问他：
“黎元哥哥，你看这大红灯笼像不像新娘子出嫁的时候挂的？”
他转头看她，见她眼中潋滟光华，一眼可堪比天下。
那时候，厉乾坤没有说，可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娶身旁这个女子为妻，一辈子宠她爱她。
可如今，这皇城的灯笼仍在，少年时心愿已了，可故人不在。
身后的小磊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已经深秋了，夜里冷，还是回养居殿吧？”
厉乾坤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去，将她的骨灰……送去给沈徵，让她……回家。”
这个她，小磊子很清楚是说的蒋澄。
他应下，不敢多问。
小磊子是自小跟着厉乾坤的，从他少年，到他登基，他以为他了解这位帝王。
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并不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
明明从前厉乾坤那般喜欢蒋澄，可娶到手以后，又弃之如敝履，本以为他爱的是从前长乐宫那位吴萍儿。
可蒋澄死后，吴萍儿被打入冷宫，陛下却又开始念起与姜皇后的旧情。
厉乾坤看着小磊子从内殿取出一只精巧的骨灰盒，带着人往宫外走去。
他似乎看见蒋澄在这一片夜色里，终于永久的离他而去。
暗夜无星的天空，厉乾坤抬眼看过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抬脚缓慢往前走，视线里的一切渐渐模糊，最后一口鲜血终于吐了出来。
身后的宫人吓得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陛下！叫太医，快叫太医！”
厉乾坤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第十五章
这一年冬天，长春宫重建，重建后的长春宫似乎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长春宫的院子里种上了很多桃树，也许来年冬天会开出灿烂桃花，只是赏花的人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