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的阎王殿中,终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青铜t灯盏中幽蓝火焰摇曳生姿,
映照着殿内雕梁画栋,却照不亮那至高王座上的身影。言昇斜倚在王座上,
一裘玄色长袍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他容貌美的模糊了性别界限,
墨玉般的长发随意披散,衬得肌肤愈加苍白。一双桃花眼本该含情脉脉,此刻却冷若寒星,
紧抿的薄唇显出不悦。“所以,人间又传我锁命不成反被道士收了?
”言昇的声音清冷如玉碎,听不出情绪起伏。阶下跪着的判官浑身一抖,
头埋的更低:“回禀大人,是……是的。最近人间的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说您……说您被一个茅山道士用桃木剑钉在了十八层地狱门口……”言昇轻轻“呵”了一声,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就是这随意的动作,让整个大殿的鬼差都屏住了呼吸。
“无妨。”良久,言昇淡淡道,“退下吧。”判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大殿。
殿门合上的刹那,言昇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却让整个冥府的灯火都跟着摇曳了一瞬。千年了,他执掌生死轮回已逾千年。
明明是心软赠人寿数,却总被凡人误解。比个三指意思是多给三年阳寿,
偏偏凡人以为三更索命。久而久之,阎王凶恶嗜杀的谣言越传越广,
甚至人间百姓逢年过节都要拜一拜,求他“远离家门”。真是,晦气。
言昇起身长袍曳地却不染尘埃。他走向殿后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映出人间万象。
今***心情不佳,想看看人间百态(实则嘴馋了)或许能寻些美味佳肴,
慰藉一下自己这受尽诽谤的冥府之主。水镜波纹荡漾,映出一处破败的农家小院。寒冬腊月,
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正哆哆嗦嗦的在院子里劈柴。孩子瘦的皮包骨,衣衫单薄破旧,
小脸冻得发青,手上全是冻疮和血口子。言昇蹙眉。他手指轻点,镜中景象变幻,
显示出这孩子的命数----父母双亡,被叔婶收养却受尽虐待,命线浅薄,不足三月阳寿。
“命苦。”言昇轻声道。他生性怜惜苦难之人,见此情形,心中那点因谣言而起的不快,
顿时被怜悯取代。思忖片刻,他做了决定。既是如此苦命,便多予惜时日吧。一百年,
够这孩子活出个人样了。言昇一挥袖,身影已然消失于殿中。*人间,小院中。
阿弃吃力地举起几乎与他等高的斧头,又一次劈向木柴。寒风如刀,割在他稚嫩的脸上。
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婶婶说批不完这些柴,今晚也别想吃饭。手冻的麻木,一不小心,
斧头偏了方向,重重砸在他的脚边,惊得他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正要爬起来,
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双绣着暗纹的黑缎靴子。阿弃惊讶的抬头,
看见了一个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人。墨发玄衣,肤白似雪,一双眼睛好似藏着万古星辰,
正静静的看着他。若是旁人,见这寒冬腊月突然出现一个衣着单薄却丝毫不畏寒的绝美之人,
定会以为是山精鬼怪。但阿七不怕,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忘了起身。“你……”言昇刚开口,
却想起凡人见他的反应。怕是又要被误会了,他心下叹息,决定直接赠与寿数便离开。
于是言昇伸出手,比了一个拳头。按照他的想法,比三指是三年,比拳头自然是一百年。
但这手势在人间俗常理解中,怕是又要被误解成“一拳打死你”的意思。罢了,
把自己的寿命赠予凡人…………本就有些违反天规,赠予还被禁言…………果然,
眼前的男孩瞪大了眼睛。言昇心中无奈,准备接受又一次惊恐的尖叫和误解。
不料阿弃眨眨眼,小声问道:“您是…………您这是要给我一百年寿命吗?”言昇怔住了,
千年来,第一次有人看懂他的手势。“你……为何如此理解?”他忍不住问道,
声音里是自己都为察觉的柔和。阿弃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
认真回答:“我见过村里的老爷爷去世时,家人都会祝他活到一百岁,然后比个拳头。
先生说,拳头代表一百,是长寿的意思。”他怯生生地看着言昇,“您……不是要打我吧?
”言昇心中一震,千年冰封的心湖竟因这孩子的一句话而泛起涟漪。他蹲下身,与阿弃平视,
微微一笑:“不打你。是给你一百年阳寿。”那笑容宛若冰雪初融,春花绽放,阿弃看呆了。
“为、为什么给我?”他结结巴巴地问。“因你命苦,却聪慧。”言昇轻声道,
伸手抚过阿弃满是冻疮的小手。一道微光闪过,那手上的伤痕竟瞬间愈合,“这一百年,
好好活着。”言昇起身,欲要离开,衣角却被拉住了。“您是神仙吗?”阿弃仰着小脸问,
眼中满是崇拜与好奇。言昇顿了顿:“我是阎王。”他等待着孩子的恐惧和退缩,
然而阿弃只是睁大了眼睛,然后重重地磕了个头:“谢谢阎王大人!阿弃一定好好活着!
”“你叫何名。”言昇见这孩子不由得来了些许兴趣,回去倒是可以让鬼差关注关注。
“阿弃…………抛弃的弃…………”阿弃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此揶揄的名字,
又怎么配让阎王大人知晓。言昇心中柔软处被触动,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玉玉佩,
雕成曼珠沙华的形状,挂到阿弃颈间:“若有危难,摔碎它,
我自会前来…………如若有缘相遇,吾便唤你阿七,数字七……吾的幸运数字。”说完,
不等阿弃回应,身影已渐渐淡去,消失在风雪中。阿弃握着胸前尚带余温的玉佩,
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恍若做了一场美梦。但手上痊愈的伤口和体内突然涌动的暖流告诉他,
一切都是真实的。阿弃……不叫阿弃了,阎王大人为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字,
他叫阿七…………一股莫名的情愫,在阿七的心湖引起阵阵涟漪阎王大人,
和其他人说的完全不一样。*冥府百年,人间已是三世轮回。言昇坐于案前,
批阅着堆积如山的生死簿。百年光阴对他而言不过弹指,冥府依旧,谣言却愈演愈烈。
如今人间甚至传言他青面獠牙,每日需食孩童心肝三副。“荒谬。”他轻嗤一声,
却不甚在意。千年光阴,早已让他习惯了这些无稽之谈。
判官战战兢兢呈上一份名录:“大人,新任鬼王选拔完毕,请您过目。
”冥府每百年选拔一位鬼王,辅佐阎王治理阴司。此次选拔历经冥界三年,终于择定人选。
言昇懒懒抬眼,接过名录。当目光落在为首的名字上时,他微微一顿。“凌七?
”这名字莫名熟悉。“是,此鬼生前积德甚多,死后不愿转生,留在冥府任职。
百年间屡建奇功,道行高深,众望所归。”判官恭敬回道。言昇点头:“便他吧。
三日后行册封礼。”三日后,阎王殿中钟鼓齐鸣,百鬼列队,迎接新鬼王的册封大典。
言昇端坐于王座之上,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自殿外走来。新鬼王一身玄色官服,身姿挺拔,
步伐沉稳,却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直至那人走到阶前,单膝跪地,
声音清朗而难掩激动:“凌七,参见阎王大人。”言昇垂眸看去,对上一双灼灼的眼眸。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藏着某种炽热的情感,仿佛已等待这一刻许久。“起身吧。
”言昇淡淡道,例行公事地宣读册封诏书,赐予鬼王印信。当凌七双手接过印信时,
指尖不经意擦过言昇的手背。那一触之下,言昇忽然怔住了——这触感,
这气息…百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冬日,那个看懂他手势的男孩,
颈间曼珠沙华的玉佩…“是你?”言昇脱口而出。凌七抬头,
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大人还记得我?”言昇恢复平静,淡淡道:“既已册封,
便当好生履职,退下吧。”凌七,不,阿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仍恭敬行礼退下。